◎抖抖的異常◎

“鐘瑤,鐘瑤？”

被連叫了兩聲名字，鐘瑤才猛的驚醒，“怎麽了？”

“你昨晚是不是沒有休息好？”孟禹指了指她眼下明顯的黑眼圈。

鐘瑤揉了揉針紮般刺疼的太陽穴,慢吞吞回覆：“昨晚有些失眠,沒事,我待會泡杯咖啡就好了。你們剛剛說要去哪兒？不好意思,我沒有聽到。”

邢儲把剛才的話重覆了一遍：“公安局技術科出了點問題。昨天他們把郭玉靈的屍體帶回去屍檢，沒想到意外橫生，現在所有參與了屍檢的法醫都聯系不上了,實驗室的監控也出了故障，門更是直接被焊死，怎麽也打不開。”

“這可能和郭玉靈的屍體，或者說寄生羅格有關？”

邢儲搖了搖頭，“對也不對，寄生羅格只會寄居在人體內,吸取人體的血肉營養，做不出這種事情。所以局長懷疑，在寄生羅格下,還隱藏著其他非自然生物在搞鬼，所以派我們去看看。”

他解釋了來龍去脈，又專註地看向鐘瑤，問：“你能夠預知到實驗室發生了什麽事情嗎？”

現在的實驗室就是一個完全閉合的陌生空間，他們不知道裏面有什麽,也不知道參與屍檢的法醫是否還活著,一切都是未知的,這難免會讓一向喜歡掌控大局的邢儲有些心慌。

“我暫時還沒有這個能力,抱歉。”鐘瑤抿了抿唇,問道，“你們去技術科可以帶上我嗎？”

邢儲有些訝異，略微思索了下，點頭應下：“你要是想去的話，就一起來吧。”

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起一段清脆的鈴聲，這是鐘瑤為抖抖特別設置的來電鈴聲。

她纖細的指尖滑過手機屏幕，接通了電話，抖抖的聲音經過電流的傳輸後，顯得有些機械：“鐘瑤，我勸你不要去技術科。那裏，有一些不好的東西……”

“你是看到了什麽嗎？”

抖抖沈默了一下，“我看到了一團迷霧，血紅色的迷霧，把那個實驗室團團圍了起來。迷霧之後隱藏著一種詭異的力量，十分強大，讓我像失去了眼睛的盲人一樣無助，什麽都看不清。我只能感知到法醫和實驗室的其他工作人員已經死了。”

“所以你不建議我去？”鐘瑤頓了頓，問出這個問題，也不期待抖抖的回答，兀自好笑道，“抖抖，有時候你蠻奇怪的。你似乎一直在努力避免我去接觸那些危險的東西，例如崔韻美案的嬰母帕查，例如郭玉靈案的寄生羅格，又例如這一次。”

“更奇怪的是，你勸我不要去接觸，不要去了解，說會有危險。可我堅持要去的時候，你又不會真的阻止我，我甚至能感覺到你態度中隱隱的欣慰與讚賞。”鐘瑤輕笑了一聲，“你到底是想讓我去，還是不想讓我去呢？”

“不管技術科實驗室內到底發生了什麽，毋庸置疑的是一定出現了危險性極高的非自然生物，大家一定要隨時提高警惕，不要掉以輕心。”邢儲作為此次行動的組長，鄭重其事地叮囑著眾人。

這一次出動的全部都是調查局內覺醒了攻擊性異能的職員，如只具有“隱身”異能的寧華就不在此次任務的範圍內。

在外人眼裏，鐘瑤的異能是“預知”，也不具備什麽攻擊力，因此邢儲的話剛一落下，就有人嘟囔著抱怨：“她去了有什麽用？預知又預知不出來什麽東西，又沒有戰鬥力，去了只能搗亂，說不定到時候還得我們分心保護她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，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，他下意識擡頭看，只見那人端著紙杯，面容真摯地說：“不好意思，不小心撞到你了。”

他認出來，這人是新覺醒了“雷電”異能的孟禹，是如今局裏最受重視的人。

盡管他現在依舊只是一個外編。

最開始抱怨的人不敢惹孟禹，只是附和地笑著，“沒事沒事。”

孟禹輕飄飄瞥了他一眼，沒再說話，徑直站定在鐘瑤身邊。

鐘瑤等了半天，也不聽抖抖回答，平常那個作天作地無所畏懼的小人，現在也不知究竟有什麽顧忌，完全變了性似的沈默。

抖抖不像人類需要呼吸，她把手機貼在自己的耳邊，也聽不到任何能夠證明對方還存在的鼻息聲，若不是電話始終沒有掛斷，她真要懷疑抖抖是不是已經走了。

鐘瑤不想在這個時候繼續深究這個問題，說道：“罷了，以後有時間再討論這個問題吧。”

說完，就兀自掛斷了電話。

“鐘瑤，你現在方便嗎？”

她揉了揉眉心，正準備整理一下自己混亂的思緒，一道熟悉低沈的聲音忽地響起，她微微側過身，入目的竟是孟禹端著一個杯子站在身後。

孟禹等到鐘瑤掛了電話，才把手中的杯子遞了過去，“時間不夠，只有速溶，味道可能比不上手磨，將就一下吧。”

鐘瑤有些意外，道了聲謝後才接過來，順著他的話問道：“你會手磨咖啡？”

孟禹點了點頭，“工作經常熬夜，咖啡的需求也大，就在辦公室和家裏購置了咖啡機，自己手磨制作的比速溶更解乏一些。”

鐘瑤笑了笑，“聽起來還不錯。我也考慮過要不要自己買一臺咖啡機，可惜宿舍沒地方放，被迫放棄了這個打算。”

“我的休息室裏就有一臺咖啡機，你如果有興趣，可以隨時來用。”孟禹眼眸深了深，狀似不經意地提議，得到少女點頭的肯定後，才舒心地露出一抹笑意。

抱怨的男人見孟禹居然湊到了鐘瑤面前，沒想到孟禹居然和鐘瑤關系還不錯的樣子，心裏忽然有了個猜測：難道剛才不是意外，是孟禹聽到了他的話，故意撞過來？

男人脊背一緊，這才意識到孟禹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，不由得一陣頭皮發麻。

剛入職沒多久就得罪了如今老板的“心頭好”，這可不是個好消息，男人有些頭疼，希望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。

正愁著呢，肩膀突然被人一拍，他被嚇得一激靈，卻見賀辛明湊在他的耳邊，幽幽道：“你可知道，調查局因公殉職的職員都是因為什麽才去世的嗎？”

男人轉身看向這個最開始發現他覺醒異能、帶他進入調查局的師兄，尊敬地討教：“這個我不太清楚，賀師兄就別和我賣關子了。”

“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不是死於自己的實力不夠強，而是死於輕敵。不少人自恃實力，面對帕查的敵人時難免掉以輕心，殊不知世上存在不少實力堪比羅格的帕查。本就不敵，又輕敵沒用出全部實力，這可不就喪命了嘛。”賀辛明看似輕松，眸中卻神色覆雜。

“所以我們一入職，就要先接受非自然生物的理論學習，就是為了讓我們知己知彼，戒掉輕敵自大的心理？”男人恍然大悟。

賀辛明點了點頭，“不止如此，面對某些邪惡的非自然生物，我們同為人類，更應該同心協力。只有內部強大了，才不懼外敵。我這麽說，你明白了嗎？”

男人現在才意識到賀辛明突然跑來找他說著一番話是為了什麽，一時間羞愧地臉紅，像極了背後說人壞話又被人揭發出來，一時間有些難堪。

他低低地說：“我明白了，我不應該抱著那樣的態度對鐘瑤，如果待會實驗室裏有什麽危險的話，我肯定會去保護她的。”

賀辛明盯著他的眸子看了半晌，嘆息道：“不，你沒明白。鐘瑤的異能確實只是‘預知’，這個異能的稀少不用我說相信你也有所耳聞，可讓她深受局長信任的可不止是因為異能。”

他頓了頓，又湊得近了些，壓低了聲音道：“我也是有一次不小心聽到了局長和邢儲的談話，說鐘瑤畫出來的符箓比普通的威力要強上兩倍不止，兩倍強的威力意味著什麽，你應該很清楚。”

“兩倍？！這怎麽可能？”男人驚呼出聲。

賀辛明又補充道：“而且她學習符箓的時間還不足一個月，現在幾乎已經把大部分符箓都掌握了。這個學習速度，實在是驚人。”

賀辛明沒有說謊的理由，而且也不會為了鐘瑤去說這樣輕易就能被拆穿的謊言，男人思及此，即便不敢相信，也不得不相信。

調查局所有職員，不論覺醒的異能為何，都要學習一定的符箓知識。即便不懂，至少要知道怎麽用。

他剛入職的時候，對畫符也十分感興趣，可實在是天賦不佳，努力鉆研了幾日，還處於一看符箓就眼花頭暈的狀態，更別提提筆作畫了。

他還聽說，隊長邢儲是近十年來調查局收納的在符箓方面天賦最強的人。所以盡管他沒有異能，依舊能很多人對他心服口服，靠得就是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符箓。

可饒是邢儲，畫出來的符箓也不過比普通強一點，在符箓上也學習了數年之久。

這樣一看，鐘瑤豈不是比邢儲還要優秀？

男人被自己這個想法震驚到了。

賀辛明看著一臉震驚的男人，說：“所以在這個藏龍臥虎的調查局，永遠不要以貌取人，看起來很弱的人，你永遠都不知道她是否還藏著什麽別的能力。”

他剛開始聽到局長的話時，也因為太過於震驚抱著懷疑的態度。直到他和鐘瑤一起出了嬰母怕查的案子，看她獨自一人護住了崔韻美，他才意識到局長說的話，不僅沒有誇大，還有些收斂了。

任務結束後，他一個人覆盤任務的經歷過程，試想若是他，不僅要把嬰母帕查從崔韻美的肚子裏引出來，還要保證這一過程中，崔韻美的身體不受損傷。

他也算是在符箓一道有些造詣，可捫心自問，這兩個任務單獨他都能做到，合在一起的完成率就不高了。

可鐘瑤成功做到了。

那個時候，她似乎才接觸符箓不到半個月，此前甚至沒有接受過系統的學習，都是自己看書琢磨。

所以有了這樣的經歷後，賀辛明再也不敢像其他人一樣，只把鐘瑤看作是一個具有預知能力的“工具人”。

男人心裏五味雜陳，低聲道：“多謝師兄的提點，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。”

賀辛明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沒再多說什麽。

調查局派出了專用的車輛，把人很快送到了市公安局的技術科。

鐘瑤下了車，站在這棟陌生的建築面前，眸中晦暗不明。

抖抖說這裏很危險，確如其實。

她在看到這幢大樓的那一瞬間，心裏就被一股強烈的危機感籠罩，就連呼吸的頻率都不由得變緩，似乎樓內真的存在什麽東西在釋放無形的壓力似的。

明明在調查局剛聽到“技術科”這三個字，心裏一直有一個聲音，急切地催促著她一定要來這裏看看。

她也是想要順著心裏的聲音才會違背抖抖的意思，來了這裏。

可真的站在了技術科的門前，直面未知危險的威壓時，那一道聲音又直接銷聲匿跡，好似根本沒出現過。

鐘瑤撇了撇嘴，喃喃：“還真是欺軟怕硬。”

孟禹隱約察覺到她說了什麽，卻沒聽仔細，下意識問道：“嗯？”

“沒事。”鐘瑤搖了搖頭，“你怎麽了？看起來狀態不太好。”

她看向男人，一向正經穩重的人，如今臉上肉眼可見的暴躁，手不自覺地捏成了拳。若不知情的人看了，還以為他要擼起袖子準備幹架了。

“我？”孟禹一楞，松開了拳頭，少見的露出了些許茫然的神情，“可能是覺醒異能的時間還短，現在還不能夠熟練控制。尤其是到了這個地方，我總覺得體內的力量馬上要暴走了。”

因為工作原因，孟禹並不是第一次來到技術科，他甚至還和幾個法醫關系不錯。

可以前並沒有這種感覺，光是看到這幢熟悉的大樓，孟禹的心裏就控制不住地騰起想要摧毀一切的欲望，手心也時不時的躥出一絲絲電流，似乎在等待著他的命令。

只要他心意一動，那些電流就會聽話的脫身而出，在瞬間把整座大樓破壞、粉碎。即便樓頂安裝了質量不錯的避雷針，也沒有任何抵抗能力。

盡管孟禹覺醒異能僅僅幾個小時，他已然明白身體中多出來的那股力量究竟有多麽強大。

“這很正常，我剛能夠預知的時候，也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，反而給自己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負擔。”鐘瑤微笑著寬慰，“時間久了就好了。”

兩人談話間，已經被技術科的工作人員帶路到了出事的那個實驗室。

工作人員穿著一身潔白的大褂，他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金絲框眼鏡，介紹道：“昨天下午陳老師帶著其他人進去之後，除了在淩晨十二點零三分的時候，打了個電話要求送了兩瓶礦泉水進去，後來就再也沒有任何消息了。直到今天早上九點十分的時候，另一個同事發現實驗室的門被焊絲，完全打不開，又聯系不上陳老師，這才把事情報了上去。”

法醫為了盡快獲得死者的身體信息，判斷死亡原因，也是個需要經常熬夜、甚至通宵的職業，所以陳老師一整晚沒有從實驗室裏出來，根本沒人意識到不對。

“真是奇怪，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問題，就連經驗豐富的開鎖工人也打不開這道門，就像是被封印了似的。”工作人員把已知的情況事無巨細地說明，又有些擔憂地看著眾人，“你們是警察嗎，為什麽沒有派警察過來？”

說完，他才意識到話有歧義，又連忙解釋道：“不是嫌棄你們，我直覺這件事情不太正常，實驗室可能出了難以解決的狀況，只是擔心會連累到你們。”

邢儲並不在意這句話到底表達了什麽意思，在調查局工作數年，遭受過太多的質疑和否定他早已經習慣，從不會放在心上。

他說：“總是要試一試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決。多謝你的引導和信息，你先去忙吧，我們就不勞煩打擾了。”

工作人員又擔心地看了一眼緊閉的實驗室，這才點頭離開。

誰知道這裏面是不是還隱藏著什麽暴力分子，更有可能是攜有殺傷力器械的恐怖分子，他還是離的遠些好。

邢儲並不知道他的想法，若是知道了，恐怕只會苦笑一聲：“若只是暴力或者恐怖分子倒好了。”

在場的人心裏都明白，要面對的敵人究竟是多麽可怕的生物。

實驗室裏還存放著郭玉靈的屍體，這表明裏面至少存活著一只寄生羅格，肯定還存在其他更加危險的東西，才能讓陳老師和所有實驗員皆喪生、把實驗室大門焊死。

比起惡靈恐怖的實力，真正的恐懼來自眾人的無知，他們根本不知道門後到底隱藏了什麽東西，數量有多少，力量有多強大，一切都是未知的。

就像是古神話中的潘多拉魔盒，明明知道打開會有不好的結果，可對那個“結果”具體會是什麽情況，卻是一無所知。

邢儲現在面對的情況，比潘多拉魔盒還要被動。

至少那個人可以選擇遏制心中的好奇心，不打開魔盒；而他們不行，必須要打開，沒有選擇的機會。

邢儲搖了搖頭，撇去了心中雜念，他專心致志地上下打量被封死的門，沒有絲毫猶豫就把手放了上去。

摸著沒有異樣，也沒有遭到什麽襲擊，除了它完全無法打開這一點的話，似乎和平常的門沒有什麽不同。

“這裏，似乎有些不對勁。”鐘瑤忽然指著門正中間開口。

邢儲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過去，用肉眼看並沒有任何的異常，只是摸上去有些凹凸不平。

他原先以為這是做工不精細的原因，現在被驟然指出來，才恍然發現自己的大意。

那個地方，用肉眼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異常，邢儲靈光一現，手指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道負責的符文，為自己開了天眼。

在天眼下，所有肉眼看不到的異常皆無所遁形。

只見那一處凹凸不平的地方，其實是刻畫著一個詭異的圖案。

那是一顆巨樹，根系粗壯，枝繁葉茂。只是和常見的樹木不同，它紮根的土壤是深藍色的，樹木整體呈現灰色，樹葉上還籠罩著一層黑色的霧氣。

樹幹不知被什麽人用什麽武器劃開，留下了數道猙獰的傷痕。暗紅色的汁液順著裂開的傷口緩緩流出，像是樹木在痛苦地哀嚎。

配色是在自然界中從未出現過的情景，可除了詭異、令人不適的配色，更加惹人眼球的則是樹幹上吊著的東西！

在場的不少人都略通符箓之術，見邢儲開了天眼之後，也各自開了天眼查看異常。

賀辛明正是其中一個。

他吃驚地瞪大了眼睛，手指著門上的圖形，聲音有些顫抖：“樹幹上吊著的球狀物體，不就是陳老師的人頭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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